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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班也需要教室管理

教華語這麼些年以來,陸續有不少人建議我往中小學領域去,原因不外乎是市場大、機會多、前景看好等等。但我始終沒有這個意願,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教室管理。

我喜歡中文,喜歡讓學生秒懂中文的快感。對我來說,教室裡的所有時間就是要極大化利用,讓學生盡可能在有限的時間裡熟悉這個語言。要是把這有限的時間拿來管秩序,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但是,這個瘋狂變化的世界,憨人思考的速度當然是跟不上的。這個學期的赤道班,就給我出了這一題。

首先是班上口語程度最好的A學生不斷打斷我的教學節奏、接著是這位A生和吸收速度最慢的B學生發生摩擦、再來是B生和反應最快的C學生鬥嘴鬥到起口角。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我大概把教室裡所有形式的拒絕都練了個朗朗上口,也把能翻的白眼翻了不知道幾個地球遠。

為了順利趕上進度、完成教學,我幾乎把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然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就是我向來敬而遠之的教室管理。

大人的教室管理


1. 公平清楚的遊戲規則:畫清底線,不就是不。
赤道班的學生個個學習意願高昂,加上幾個人的反應都不差,跟北極班相比簡直就是火箭噴射的學習速度。而A生帶著家庭背景的影響,口語能力硬是比大家高出一大截。開學第一週,當同學們還在模仿聲調、學習組句時,老兄他竟然已經可以和我對話。

但這件事反而成為A生的學習障礙。一來他雖然可以和我用中文互動,但十個發音有八個錯,其中四個還是他以為是中文的台語;二來儘管他能寫字,卻只能以母語讀出字音,無法以中文發出正確語音。

因此,只要他抓到機會跟我說上話,就總是急著問我某個詞怎麼寫。一開始我只是婉轉推拒或迴避回答;但同樣的情形反覆高頻地發生,甚至出現像孩子般無理取鬧的情緒反應。

為了讓他知道不就是不,我開始明白直接的拒絕他。搖頭搖手加上強硬的語氣,直接說明他的問題超過全班程度,也影響了班級的學習進度;除非全班同意或下課時間,否則我說不回答就是不回答。

僵持幾次以後,就連聽不懂我說話內容的同學們都明白了我的意思。而A生耍了幾次情緒卻仍然碰壁之後,大概也總算體會到老師不是他買的翻譯機;老師說的不要,就是真的不要。


2. 尊重個體的學習習慣:理解差異,彼此包容。
跟說話快、寫字也快的A生比起來,B生就是完全兩極的那種;以交通工具來比喻,差不多是保持捷比三輪車的這種速度差。在B生身上,我完全見證中文對一個非漢字圈的學生而言有多困難。為此,B生每每在摹寫新字或模仿發音時都需要絕對的專注。

但,偏偏A生的學習方法是大聲、快速地不斷重複新詞。

於是你可以猜到教室內的風景。一隻開口前得先張開眼的樹懶,與一隻不斷啄樹啄個不停的啄木鳥。幾次下來,B生終於在某次上課時,忍不住開口制止了A生反覆發聲的行為。

之後的幾天裡,A生都異常安靜,並且刻意不與B生說話或同組。我一面從善如流地拆開他們,一面又刻意向全班讚美他們個人的學習優勢。再加上閱讀練習時的個人化訓練,我讓他們接收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學習速度與習慣;你不需要同意誰,但至少要彼此尊重。


3. 建立個別的交流模式:同中求異,刺激成長。
C生是個超精明又聰明的學生。作為班上最年長的同學,他本想靜靜看著AB兩人的摩擦,但卻在關鍵時刻忍不住出了手。為了A生,C生難得跟B生正面衝突了一場。但和A生不同的是,他倆尷尬一天以後隨即回復課堂上互相扶持的好同學角色。

由於C生的反應實在太快,每次只要有新內容,他總是很快就能理解,還能幫助同學學習;就連課堂練習也做得比其他人更快更好。也因此,他常會趁同學們還在解題時跟我攀談,提出一些更深入的語法問題要我說明。

對此我當然是樂見其成。能夠有一個理解強、反應快,成熟度又夠的學生,真的是不知道燒了多少香才會出現的奇蹟。再加上他懂得掌握時間、學會以後也不吝於和同學分享,教會他等於多了一個小老師。

而當有人想知道得更多,間接也會促進其他人更勤快的學習。除了學生會更勇於搖頭表示不懂,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在課堂練習時間裡,學生的提問率和我的走動率都大幅增加了。

學生知道,只要舉手提問,老師就會針對個人的疑問給予符合程度的回答。儘管大家做的練習都是一樣的,但多跟老師說到一次話,就多一次釐清問題和聽說練習的機會。

Learning by steps

成人學生要什麼


以前我一直認為,成人具備自主的學習意識,在學習上也更能夠自我控制。面對成人學生,我可以專注在教學內容上,毋須處理旁雜的情緒或管理。但隨著教大人的時間越長,我開始發現在教學內容之外,似乎有更關鍵的因素在影響著學習。

赤道班的出現讓我正視這個情形,也讓我更清楚地歸納出成人班需要的教學管理,不外乎就是清楚的教學脈絡、公平合理的標準,以及尊重彼此的差異。

但很奇妙,要是把這幾點放到不同的學齡段去看,好像也沒什麼違和。所以我想,或許教學到最後,其實也就是回歸人性的基本面而已;就像你想怎麼被對待,就先怎麼對人。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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