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為什麼我在這裡

最後一晚的口語發表,我選的題目是自我介紹。
想清了因由、理順了邏輯、選定了例題,上台,說話。

三分鐘以後,眼神犀利話語溫柔的老師如常地指出她看到的唯一亮點;那個我脫稿的三句話。她說,那是她唯一感受到我的真實的片段。

============
今年陰錯陽差地帶了兩個學期班。不同於慣常開的班期與課時,成員也全是從各地而來的交換生。青青澀澀的年紀搭配著外國的早熟臉孔,混雜了日歐話語和東西差異,一開始就被我劃歸為有點麻煩但不必特別費心的班級。

那時候,剛從要命的暑假裡脫身,腦子裡還在適應剛上手的外導、遙控一個成形中的團隊,以及幾乎要變成一年才辦一次的工作坊。一週兩次的學期班,其實佔不上太多我的心思。一直要到開課幾週以後,我才慢慢感受到他們的與眾不同。

============
老師看到的亮點,其實是一個我從來沒提過,卡在轉大人生涯裡的一個很短的小片段。

離開校園後的秋季第一天,我坐在一個不大的會議室裡,和另外三個學歷年紀都比我高的女生一起。三個月了,總算找到一份看起來像樣的工作。這個不算沒沒無名的公司、這個不符合自己理想但也算是喜歡的工作內容,和眼前這三個即將共事但看起來還算正常的女生;應該,這次應該不會再被騙了。

只是沒想到,自己這麼不適應社會大學。大概是每天得早起趕打卡的壓力太大,或是對這種沒有鐘聲與課表的日子過於驚嚇,黏在洗手間裡偷哭的頻率好像愈來愈高,每一次的時間好像也逐日拉長了。還好,就在要養成習慣的第21天,全國,都放假了。

============
「妳,喜歡他們嗎?」

老師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把我問倒了。

============
第22天,忐忑地走在距離地面十幾層的辦公室裡,我學著周遭的大人如常地工作、在餘震來襲時壓抑尖叫的衝動、佯裝鎮定地坐在OA椅上;我忙著不讓自己過度關心災情,也忙著不讓自己無來由的同情心在看到新聞畫面時輕易氾濫。

那個躲起來偷哭的習慣,就這麼被中斷了。

============
學期班的最後一週,給兩個班分別安排了不同的小任務。初班挑戰極限,讀自己改寫的時事文章;中班放鬆心情,應景地學唱了紅衣白髮老人歌。同為短暫停留的兩班學生迅速地爛熟彼此,幾個月下來的革命情感讓兩個班的最後一堂課都顯得有點淺藍。

我不太習慣面對這種氣氛,本想做一次解決可惜沒能如願。好在我事先做足了心理準備,而他們也很有默契地都備了卡片給我,讓我可以在同一間教室裡保持微笑地分別送走這兩班學生。

最後,幾個學生集資的小禮物讓我在鏡頭前笑歪;幾個依依不捨的擁抱和道不完的再見讓我心疼;回想起課間與學生們的閒聊,他們的好奇、多感與徬徨,都讓我想起自己曾經也有過的年輕。

Semester classes @ MTC, 2015
口語發表過了三週,學期班也結束了半月,但直到前幾天我還在整理這些情緒。老師最後看到的那個片段讓我回想了很久,被我記得的學生們的表情也讓我感動了很久;是的,我想我喜歡他們。

邊教邊學,邊學邊成長。如果這兩件事情沒有同時進行,我大概沒辦法這麼即時地印證心裡的疑問,也不會這麼確定自己現在得出的結論。我喜歡他們,儘管我討厭黏黏膩膩的離別,儘管我從很久以前就學會不表達情緒。

是的,我喜歡他們。因為喜歡他們,所以我可以留在這裡。雖然我還沒找到讓自己眼神發亮的目標,但是因為有他們,我才能不斷地確認自己走的路沒有偏離當初的方向。而就算以後可能很難再見面,但我會努力記得這些感動。

謝謝你們,謝謝每一個陪伴過我,聽我說話的人。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15分鐘的試教,面試官到底想看到什麼?

似乎又到了面試季,這幾天陸續到幾個老師的訊息詢問面試技巧。上次準備的面試技巧工作坊沒開成,剛好就趁這次把重點寫下來,給有需要的老師們參考。 面試官和開缺單位想什麼 想什麼?當然是想看到一場精彩的試教啊!一般的語言中心開缺真的都是有需求才會開,不然誰要花時間公告徵人訊息、收履歷作品、整理篩選通知面試,還要找到夠格來也願意來當面試官的老師、準備場地文件資料等等等等等。 這麼多前置作業,每一項都有成本。特別是現在這個縮衣節食的年代,願意開缺的單位,大多意味著他們真的都很需要人。所以,如果您對某個職缺有興趣,就請您認真面對這件事,尊重遊戲雙方,想清楚了再投件。 通常面試都會排上滿滿一整天,行程緊湊到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因此,準時絕對是整件事的開始;面試官手上是有名單的,如果您因故遲到而必須調整試教時間,甚至拖延到預定結束時間,那會在面試官心裡留下什麼印象,可想而知。 就算您認為,華師薪資是以鐘點計算,時薪不高不低也不一定馬上排得到課,所以不必那麼認真看待。嗯,撇開價值觀不說,教華語就是三百六十行裡的一行,沒有因為我們被稱為老師就比較高貴,也沒有因為鐘點不高就應該被嫌棄。 只要是工作,都值得應有的尊重。 Student peeking inside, 2017 試教準備三要點 1. 教學內容 教對是應該的,怎麼安排教學內容才是重點。所謂的「教對」,簡單講就是語法說明對不對、發音聲調準不準、手寫字或所有材料裡有沒有錯字。請記得,這幾項是能不能當華師最基本的能力;就跟秘書要會打字、警察知道怎麼開單一樣,沒有灰色地帶。 除了基本能力,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表現出您的教學專業,才是及格的門檻。多數單位設定15分鐘的試教時間是有意義的;10分鐘太短看不到完整的教學段落,20分鐘又太長,要是教不好面試官可能會不小心睡著或白眼翻到太平洋。 所以,請妥善安排屬於您的15分鐘。一個完整的教學段落應該至少包含生詞、語法、練習幾個部分。假設試教現場有三位學生,您卻準備了八個生詞、兩個語法和三個練習的試教量,結果通常就是才剛開始呈現語法,就被請下台了。 15分鐘,只有900秒。加上台下的三個學生,一個人只分配到三分多鐘的時間;您要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每位學生都學會您準備的那些內容?就算您設計了小組練習、團體活動提高教學效率,但學生是外國人,...

米國暑班小感

算是第二次正式參與暑期密集班。從管理或設計的角度來看,兩個項目同樣名為「密集」、同樣為期八週,同樣有課後活動和期中期末;框架沒有大異,內容也沒有大同,算是有點熟悉但仍得每天努力的一般課型。只不過這個項目的規模小得多,強度也明顯不如上一個,再加上這次只管學生的流利度訓練,算是半枚老師,半枚該寫論文卻大剌剌裝死的假閒人。 原以為是個太平暑日,直到前幾天的學分事件,又讓我再度感受了米國教育之大不同。 一般來說,密集的短期項目為求成本收益得宜或學習成效顯著,頂多也就開個三級。大部分的做法,是通過事先審查與學前測驗把完全不適合,或是可能變成茶包的豆子們篩掉,作為確保項目順利進行的必要犠牲。然而這裡不但一口氣開出了四級,甚至還混入了零程度的生豆和隱藏版的蟲蛀豆,真是讓人驚喜得可以。 而那顆蟲蛀豆,就是整起事件的起點。 話說該豆在項目開始後沒多久,就被老師發現蟲蛀程度不輕。但為了滿足該豆想得到學分的目標,老師決定讓他續留原級,並以加強輔導的方法希望讓他跟上其他豆子們。不過就在期中結束後,該豆突然自願請調,離開原本堅決死守的程度。對於這種改變,老師們自然是從善如流,也過了幾天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的日子。 怎知週末一結束,該豆突然爆走跳到行政最高層投訴原級數老師,而且冠冕堂皇的搬出米國人最害怕聽到的理由:種族歧視。嚇懵了的米國高層自然是以學生意見為首,開始了該有的調查和談話。只不過這種看起來理性的方法,聽起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卻一點也不適用於同為「外國人」的原級數老師。原級數老師以同樣的理由回應了行政高層,而裡外不是人的高層,現在只能以「調查中」幾個字企圖減緩殺傷力。 結果,就像某塊神奇抹布自以為掩蓋了事實,卻掀起了軒然的大波。整個星期,項目裡都暗藏著蠢動而不安的氣壓,原本的幾顆芝麻,也因為這樣迅速被燉煮成了燙手的芋頭包。如今不只原級數老師,其他的老師們也感染了不滿與怨氣,配上這幾天莫名的低溫,如果這時下起七月雪,我想我也不會太大驚小怪吧。 作為半枚局外人,我想我的慶幸與感激比想像中多得更多。還好在我真槍實彈遇上這種事件以前,先讓我旁觀了一回。也還好這次項目遇上的老師們,泰半經驗老道,而且在米國滾過好長一段時間。對她們而言,這種事件無法接受,但也不像我傻得全然空白。 整件事之於我,除了印證部分米國性格與印象之外,也適時地給了我多一層的教學以外的思考。或許...

凡人的記憶

生命中有沒有哪段記憶,是你怎麼樣也不想再重現的? 我曾經在某個宗教單位工作過。不是為了信仰,也沒有高薪;之於當時的我,選擇這份工作更像是為了不離我想望的目標太遠而做的決定。 總之,我以一個外來的凡人姿態,加入了這個單位。 一開始遇到的,就是溝通問題。 宗教單位使用的詞語不同,又新又俗的我聽不懂也猜不透。開口請教,卻惹來嫌棄的白眼;彷彿覺得我的問題連三歲小孩都不如。後來我找到和我同樣是凡人,但比較有佛緣的同事,才扛過這想不到的第一關。 但接下來並沒有如我想的,關關難過關關過。 我很快發現單位裡奇妙的幾個部分。像是我的主管並不真的是我的主管,我的工作也並不真的全責屬於我,而那些不是我的項目,卻好像才是我應該認真管轄的。於是,在我多次試錯和碰壁之後,我慢慢看清這個單位的問題:資訊管道鬆散、工作權責重疊、人制先於法制。 就在我猶豫於去留之時,某天總是神隱的大主管從山裡直撥內線,在天將晚未晚之際找上我。 電話那一頭,她劈頭就是一陣吼,連珠炮似地丟出了許多某封信件裡的質疑。在質疑與質疑的空隙之間,只容得下我回答是或不是,有或沒有;彷彿與她對話的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面牆;我不需要真的說話,只需要反彈回去她想要聽的答案。 「妳還配做這個工作嗎?一點專業度都沒有。」 我不記得電話最後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掛掉電話以後,連隔壁部門的同事都跑來探我。她們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擔心,讓我知道剛才那一切,並不是第一回發生。 但我也無心探詢過往,草草地收拾離開辦公室,奔向停車場。 然後崩潰。 以前只要想起這件事,我都只想盡快揮散記憶。不過這次因為某件事又想起它,也讓我突然好奇起來,想讓它停留久一點,感受一下現在的自己有什麼心情。 說真的,心裡還是不舒服的。但有意識地泡在這種不舒服裡,我才開始看見這幾年某種外人看來很無謂的堅持從何而來。為什麼我總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好才能舒心,為什麼我打從心底厭惡頤指氣使的人,為什麼我對職位或成就一點熱情也沒有。 我這種矛盾地想要站在人前、卻又極其害怕被檢視的人,唯一讓自己心安的方法,就是親自走過每一個環節,確認我不管在哪個角度,都不會心虛。 這段經歷也讓我改變了人生的方向。從當時只想著要出國,到後來願意留下來累積;從本來期許成為的通才,變成現在專精教學的發展。沒有這段歷程,我不會為自己投入這麼多;沒有這樣地被打碎,我也不會知道自己可以重塑人生。 現在我知道,一直放不下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