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城內人。關於城內的記憶,想起來的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不過拜第一份工作所賜,差不多每個時間的台北都被我看過。半夜三點的市民大道、清晨五點的通化街口,或上午七點下班回程的環河南路,都是收在眼底的記憶。
當時儘管覺得辛苦,卻不感覺那麼累。只以為,工作就是這個樣子的;就是該脫去課表上的那些框框,然後套上另一張卡片裡正反各15格的框框。只是,比起套上新框框更讓我難受的,是脫去舊框框之時,似乎不得不一併丟棄的青春。
再前兩年的某個夏天,我騎著爸媽贊助的小90機車、顫顫巍巍地通過了彎彎曲曲的大橋,第一次一個人踏進臺北。發現,原來小時候以為是天涯的大河,其實只消五分鐘車程就被遠遠拋在身後。那是我考到駕照的第一天,也是我開始頻繁進城的第一年。
學生時期有了車,就像身上憑空長出了一雙翅膀。下課以後一吆喝,整群的連人帶車便像一串綠葡萄似地佔據街道。就連路上等個紅綠燈,都能玩到忘記交通規則打鬧起來。不管是山上或海邊、不管要騎一小時或半天,反正青春正盛,再遠都擋不住我們想叛逃的心。而最常去的,當然是光華滿天的西門町。
那一年,我在西門町學會訂做走路會飄的西裝褲、學會怎麼看地方停車才不會被拖吊、學會怎麼用最少的錢吃到最多的東西還能唱到最長時間的KTV。
後來我們常去的那家KTV倒了。我們認真懷疑了幾天,是不是因為我們太常去所以被我們給吃垮了。但西門町嘛,當你想認真思考什麼的時候,很快就會出現更吸引眼球的新鮮事。
所以我們轉移陣地,開始往更深層的西門探險。
接下來的記憶,如今卻想得不那麼真切了。只記得,我們大概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亟欲脫離世界,也不如自己以為地那麼不顧一切。慘綠年少,強訴新愁而已。
再後來,進城的目的開始轉換,活動的範圍開始遷移。彷彿跟著盆地的經濟發展軌跡般,一致地一路往東。一個不小心,就在工作洪流裡失落了當時的青春。再一個不小心,竟然就太往東地到了洋的另一邊,忘卻了曾經走過的痕跡。
直到回轉的這些時間裡,實實在在地用腳走過了幾塊土地,才發現我的城內原來不是城內,而我的青春原來也不在城外。這種糾纏得像老樹根的過往,大抵如同大河兩岸複雜錯綜的交通路線,以及存在其間的每個我們。這種關係近看的時候複雜難解,隔洋遠望的時候,卻凝結成一個純粹濃郁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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