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僑校的美麗與哀愁

答應了第一站的某位老師要記下此行的交流心得。她希望我收集各站的教學互動、課程設計等現場精華。為了避免回台後忘個精光,於是有了巡迴期間的各站記錄。不過隨著行程走到中段,我開始感覺到僑校教學圈的輪廓,但卻不確定是否應該繼續往下寫。

我一方面懷疑自己所見過於片面,一方面卻又為我觀察到的這一切感到擔心。回來以後,我刻意忽略這篇文章,想讓它就這麼被時間浸沒。但自己起的頭,放著也不會有人理。就像情緒積久了早晚要爆炸,倒不如一次講完講滿來得清心。

僑校存在與發展歷時已久,我這次看到的只是非常小的一面,心得或想法肯定是不夠完全。但作為個人的教學觀摩記錄也好,作為引動討論或行動的引子也好,總希望能夠留下這麼一筆。

我看到的僑校


僑校雖然有個校字,但上課時間只有週末的半天或一天。以每次上課三小時來算,扣掉寒暑過年等假期;一年下來,學生的總學習時數不到150小時。

這樣的時數差不多是學生在語言中心學三個月的份量。把150個學時分散在一年裡學習,很明顯大概達不到什麼明顯的學習效果。其次,僑校學生大部分都是在學中的學齡生;平常有正規的學校要去、課後有社團活動要參加、週末可能還有時不時的聚會或科研活動。僑校能夠分到的學生注意力真的很有限。

除了上課時間不長,老師與校務運作人員也不容易覓得。以這次的觀察來說,大概將近半數的老師都是由學生的爸媽們擔任。這些爸媽老師們有些有相關的教學經驗,有些,就是抱著一顆熱情奉獻的心加入。至於願意擔任校長、教務主任這種職缺的資深元老們,就更別提他們有多佛心來著了。

僑校由於經費有限,學費又收得便宜;扣除維持學校的必要支出,能付給老師們的鐘點費並不多。於是,就出現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典型台灣人性格。能教的教、能幫的幫、能自己吸收的,就當作功德一樣地不求回報灑出去。

但,一個原本應該正常運作的學習組織,就這麼長成了能辦一次是一次、能撐一年算一年的志工社團。

美德或窠臼


僑校師長們之所以讓我覺得特別親切,大概是因為他們總讓我想起初出國時,受到來自技術團長輩們無微不至照顧的那些記憶。這些早早離鄉出外求生、獨自在海外打拚出一番家業的人們,個個充滿人生故事,卻無從與人訴說。因此每每遇見同鄉同語人,就是一股熱心熱腸地大力款待。

這樣的熱情溫暖得令人感覺世界超光明,任何陰暗都將無以為繼。但想讓組織持續運作、或讓學習繼續深化,卻不能只依賴短時的爆發力。

過去參加僑校的學生多半來自說中文的家庭;就算學習時數少,也還有家庭生活可以補足語言環境。如今連學生家長都不一定是華人,單靠每週一次的課程與傳統的紙本學習,要如何指望動機薄弱的學生展現出學習成效?

再加上經濟與科技的快速改變,朝三暮四一日36變也不足為奇。當各界都在為了生存而無所不用其極搶佔攤頭的時刻,我們卻還在這裡等著上課時間一到,學生就會自動走進教室。

而最大的挑戰,在於缺乏系統性的傳承。就像辦活動一樣,即便你年年投入,把各項任務做得再好眉角摸得再熟;最終,也有必須接棒的一天。要是沒有妥善地規劃人才交替,把做中學的經驗分享給後人,交棒的那一天,或許也是組織重來的那一天。

劉鎮洲,2017臺灣陶藝獎

我們能做什麼


很慚愧我提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組織設計或更高階的政策問題需要更有決定權的大人們出手。不過作為一個活在教室裡的老師,我知道沒有什麼是恆常不變的。就算是用了幾百次都成功的王牌活動,也會有無效變成鬼牌的時候。

因為沒有一個班是完全相同的;因為一招打天下的年代,也早就已經過去了。想要在這個開了全球化外掛的江湖裡生存,改變只是剛好的事。而縱使改變不一定能成功,但不變肯定會被拋在很遠很遠的腦後。


這些話,其實放回台灣也毫無違和。明明華師個個身懷絕技,工作起來都像沒有明天那樣拼命;但對於這份工作的未來,卻沒有多少人敢有更大的想像。對比圈外人對這個行業的過度樂觀,我們簡直是過份小看了自己。

因此,我希望有更多人願意陪著我們往前走。要是妳你認同這個看法、要是你妳願意參與並分享妳你的能力,請讓我知道怎麼連繫到你妳。我不知道一個人能做什麼,但要是有一群人,至少我們可以走得更久。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15分鐘的試教,面試官到底想看到什麼?

似乎又到了面試季,這幾天陸續到幾個老師的訊息詢問面試技巧。上次準備的面試技巧工作坊沒開成,剛好就趁這次把重點寫下來,給有需要的老師們參考。 面試官和開缺單位想什麼 想什麼?當然是想看到一場精彩的試教啊!一般的語言中心開缺真的都是有需求才會開,不然誰要花時間公告徵人訊息、收履歷作品、整理篩選通知面試,還要找到夠格來也願意來當面試官的老師、準備場地文件資料等等等等等。 這麼多前置作業,每一項都有成本。特別是現在這個縮衣節食的年代,願意開缺的單位,大多意味著他們真的都很需要人。所以,如果您對某個職缺有興趣,就請您認真面對這件事,尊重遊戲雙方,想清楚了再投件。 通常面試都會排上滿滿一整天,行程緊湊到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因此,準時絕對是整件事的開始;面試官手上是有名單的,如果您因故遲到而必須調整試教時間,甚至拖延到預定結束時間,那會在面試官心裡留下什麼印象,可想而知。 就算您認為,華師薪資是以鐘點計算,時薪不高不低也不一定馬上排得到課,所以不必那麼認真看待。嗯,撇開價值觀不說,教華語就是三百六十行裡的一行,沒有因為我們被稱為老師就比較高貴,也沒有因為鐘點不高就應該被嫌棄。 只要是工作,都值得應有的尊重。 Student peeking inside, 2017 試教準備三要點 1. 教學內容 教對是應該的,怎麼安排教學內容才是重點。所謂的「教對」,簡單講就是語法說明對不對、發音聲調準不準、手寫字或所有材料裡有沒有錯字。請記得,這幾項是能不能當華師最基本的能力;就跟秘書要會打字、警察知道怎麼開單一樣,沒有灰色地帶。 除了基本能力,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表現出您的教學專業,才是及格的門檻。多數單位設定15分鐘的試教時間是有意義的;10分鐘太短看不到完整的教學段落,20分鐘又太長,要是教不好面試官可能會不小心睡著或白眼翻到太平洋。 所以,請妥善安排屬於您的15分鐘。一個完整的教學段落應該至少包含生詞、語法、練習幾個部分。假設試教現場有三位學生,您卻準備了八個生詞、兩個語法和三個練習的試教量,結果通常就是才剛開始呈現語法,就被請下台了。 15分鐘,只有900秒。加上台下的三個學生,一個人只分配到三分多鐘的時間;您要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每位學生都學會您準備的那些內容?就算您設計了小組練習、團體活動提高教學效率,但學生是外國人,...

備課是能力,不是想像力

去年開始思考備課這件事。一開始是在台中和皓雲一起的工作坊,同時自己手邊進行著各式各樣團型的課程設計與教學討論。短時間密集地跟這麼多新舊老師交手下來,加上想起以前在研所的老闆心心念念著要呈現教室裡的第一堂課,因此就引導出了這個方向。 一直到今年再被問起想開什麼課,沒有花什麼時間就決定了這個主題。一直以來,我對備課這件事的糾結只是有增無減。好不容易這段日子累積出了一些想法,當然想好好整理下來。一方面作為對自己華教生涯的交待,一方面也試圖想提供一點方法給像我一樣這麼容易糾結的人。 在我看來, 備課是一種能力,是對自我教學能力掌握度的證明。 然而許多時候的許多人,包括我,也會誤以為備課靠的是想像力。的確就像廣告詞說的,想像力就是超能力;但如果每堂課都得靠靈感來了才能備課或上課,那豈不是要餓死一堆像我這樣只有邏輯沒有創意的老師? 而且綜觀業界,光是見識過或周邊認識的老師就沒有誰是完全相同的。他們或許有著類似的特質與氣味,但實話說,比我更不受控的也不是沒有。然而,這些老師還是在這行裡活得很好。由此可見,無論是想像力超能力或胡思亂想力,應該都跟備課力或教學力沒有絕對關係。 備課作為教學工作裡必備且吃重的一環,看起來好像當老師,就得投入比其他行業更高的時間成本。但其實, 沒有哪一行是輕鬆賺的 。就像小吃店在開店前得備好足量的材料、機電人員維修前得先研究好配電圖;既然入了行,與其比較各自的環境優劣,不如先想辦法把自己的份內給做好。 備課教學工作坊,2016@雲飛 多年來,我自己遇過的備課問題多得不勝枚舉,許多問題就算到了現在仍然像是地縛靈纏身,讓人不得不時時警惕著。其中幾個比較普遍的,包括 時間拖太久、準備得太多、自我要求太高, 和 腦內畫面太少 等。 可能有不少老師把備課時間或備課量直接等同於看待這份工作的認真程度。因此,為了對得起老師這二字所背負的名聲,就算一天只有兩三個小時的課,也要把不上課的剩餘時間全部投入在備課上。剛開始,當然你會很認真地準備。但是無所不在的外在干擾與心裡隨之起伏的情緒很快就會把你帶離眼前的課本和PPT。接下來,椅子彷彿長了蟲、眼睛好像失了焦、整個人像是踩空掉進兔子洞一樣失去時間感...... 再回神,已經到了不得不倉促上陣的時刻了。 不過也有時候你是戰力十足的。想著即將踏入的教室、不知道長成怎麼樣的學...

米國暑班小感

算是第二次正式參與暑期密集班。從管理或設計的角度來看,兩個項目同樣名為「密集」、同樣為期八週,同樣有課後活動和期中期末;框架沒有大異,內容也沒有大同,算是有點熟悉但仍得每天努力的一般課型。只不過這個項目的規模小得多,強度也明顯不如上一個,再加上這次只管學生的流利度訓練,算是半枚老師,半枚該寫論文卻大剌剌裝死的假閒人。 原以為是個太平暑日,直到前幾天的學分事件,又讓我再度感受了米國教育之大不同。 一般來說,密集的短期項目為求成本收益得宜或學習成效顯著,頂多也就開個三級。大部分的做法,是通過事先審查與學前測驗把完全不適合,或是可能變成茶包的豆子們篩掉,作為確保項目順利進行的必要犠牲。然而這裡不但一口氣開出了四級,甚至還混入了零程度的生豆和隱藏版的蟲蛀豆,真是讓人驚喜得可以。 而那顆蟲蛀豆,就是整起事件的起點。 話說該豆在項目開始後沒多久,就被老師發現蟲蛀程度不輕。但為了滿足該豆想得到學分的目標,老師決定讓他續留原級,並以加強輔導的方法希望讓他跟上其他豆子們。不過就在期中結束後,該豆突然自願請調,離開原本堅決死守的程度。對於這種改變,老師們自然是從善如流,也過了幾天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的日子。 怎知週末一結束,該豆突然爆走跳到行政最高層投訴原級數老師,而且冠冕堂皇的搬出米國人最害怕聽到的理由:種族歧視。嚇懵了的米國高層自然是以學生意見為首,開始了該有的調查和談話。只不過這種看起來理性的方法,聽起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卻一點也不適用於同為「外國人」的原級數老師。原級數老師以同樣的理由回應了行政高層,而裡外不是人的高層,現在只能以「調查中」幾個字企圖減緩殺傷力。 結果,就像某塊神奇抹布自以為掩蓋了事實,卻掀起了軒然的大波。整個星期,項目裡都暗藏著蠢動而不安的氣壓,原本的幾顆芝麻,也因為這樣迅速被燉煮成了燙手的芋頭包。如今不只原級數老師,其他的老師們也感染了不滿與怨氣,配上這幾天莫名的低溫,如果這時下起七月雪,我想我也不會太大驚小怪吧。 作為半枚局外人,我想我的慶幸與感激比想像中多得更多。還好在我真槍實彈遇上這種事件以前,先讓我旁觀了一回。也還好這次項目遇上的老師們,泰半經驗老道,而且在米國滾過好長一段時間。對她們而言,這種事件無法接受,但也不像我傻得全然空白。 整件事之於我,除了印證部分米國性格與印象之外,也適時地給了我多一層的教學以外的思考。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