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零程度】之框架外的風景

替每個帶過的班級寫篇文章,好像成為慣例了。前些時間看到一位老師認真替學生做了影片,想到自己也曾經這麼被感動過,當下就理解地笑了。但如今想起來,屬於我那個感動的片刻不知為何卻不那麼真切了;或許是每幾個月就一次送往迎來的影響,或許,只是一種想更專注在眼前學生的自我隔離。

連續帶了整年同程度的班級,還能有什麼進步?說實在,剛揭曉自己又要帶零程度的時候,我的白眼大概翻到天邊的佛祖手掌心去了。不過往好處想,這種能夠讓你不斷重複練習的機會不是哪裡都有的。對於我這種不管帶幾次同程度的班,都會莫名其妙手癢東修西改的人來說,瘋狂連帶同程度根本就只是一種必經的工作日常。反正同樣程度的班都已經帶了好幾次,再多一次是會難到哪裡去?

所以,我就抱著這個心態走進了教室,然後發現自己又錯到天邊的佛祖手掌心裡去。班上的學生有2/3是重修的舊生;其他1/3的新生,全部來自泛華語圈。然而吊詭的是,新生明明掛著零程度的羊頭,骨子裡卻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強。新一認真地自學了注音,新二動不動就冒出潮州話,新三更是全班裡口語最好語速最快的;就連語系最遠的新四,語音也硬生生比其中幾位舊生還好。

這個零,根本一點也不零啊!

第一堂課以後,我整個陷入某種莫名的焦慮之中。看著已經學過整學期內容的舊生,和眼下幾個既零非零的新生;究竟要怎麼安排課程內容、調整課堂節奏,甚至是練習的份量與難度?頓時間,原本已經做好的進度表和教學材料變成無字天書,腦袋空白到連自己的倒影都看不到。

不過帶狀班很難讓人放空太久,陣前換將也不是天天都搞得起的廝殺。考量新舊生的狀況,我決定先維持原本的步調完成基本的打底。一方面也讓舊生複習,順便觀察他們還記得多少再做打算。等到安穩度過前兩週,摸清楚每個人的學習狀況與不同組合的配對效應之後,才總算放下心交付給朋友幫忙代課。

回國以後,見到學生的開心和久違的教學氛圍著實讓我興奮了幾天。但難題出現總是猝不及防;就在這麼幾天裡,我驚訝地發現原先準備的教學內容已經失去挑戰性。學生進步的速度比過去幾期的班都快得多,整體能使用的口說話語也比其他技能突出許多。

站在白板前,我回想交給朋友的代課材料,一邊感覺著課堂裡的空氣。看著他們時而彼此調侃、時而又互相幫忙的景象,答案逐漸浮現上來。原本落在舊生後面的新生們,在不同程度的同儕刺激與互動之下,已經快步趕上舊生們的語言能力;甚至,全班似乎受到新三滴溜轉的語速,而讓整體口語都相對流暢了不少。

這個發現讓我又抱著頭想了一個晚上。當學生的口語能力已經超出既定教學範圍,但其他技能還遠遠落後時,這課,怎麼上才好?

2016 Winter class @ Taipei
最後,我決定離開教室解決這個問題。我帶著他們去了幾個我熟悉的地區,讓他們透過觀察體驗與任務,再以口頭報告的方式自由發揮。其他技能,則微調教學步調持續學習。經過幾次練習,這群要零不零的學生們不但講得活潑生動,還能互接話輪丟笑梗,讓人看了嘖嘖稱奇。

回頭看這次帶班的問題,大概可以歸結到心態斷層兩個疏忽。開課的時候,我忘了隔離上期的零程度直接代入新班,自然會在心態上出現比較心理。而幾個星期的代課斷層也讓我難以掌握學生們學到的內容,才會在發現問題時拖長了思考時間自亂陣腳。

不過也是因為如此,我才有更多機會認識課堂以外的他們。每一個遠道而來的學生,其實都是隻身寡人地在這裡努力生活著。對一些性格比較內向的學生來說,每天見面的同學老師就是全世界;如果沒有正好適合的機會,他們可能很難鼓起勇氣主動向外接觸,更別說要融入當地環境。

而就像我們自己出國時的點滴在心一樣,學生們在這裡的感受不會比我在國外的少。對我而言,針對學生設計的教學導覽只是許多趟走路程裡的其中一段;但之於學生,卻可能是讓他們打開心門,真正認識台灣的第一步。

看著從照片裡透出來的證明,我很開心沒有把他們困在教室裡太久。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15分鐘的試教,面試官到底想看到什麼?

似乎又到了面試季,這幾天陸續到幾個老師的訊息詢問面試技巧。上次準備的面試技巧工作坊沒開成,剛好就趁這次把重點寫下來,給有需要的老師們參考。 面試官和開缺單位想什麼 想什麼?當然是想看到一場精彩的試教啊!一般的語言中心開缺真的都是有需求才會開,不然誰要花時間公告徵人訊息、收履歷作品、整理篩選通知面試,還要找到夠格來也願意來當面試官的老師、準備場地文件資料等等等等等。 這麼多前置作業,每一項都有成本。特別是現在這個縮衣節食的年代,願意開缺的單位,大多意味著他們真的都很需要人。所以,如果您對某個職缺有興趣,就請您認真面對這件事,尊重遊戲雙方,想清楚了再投件。 通常面試都會排上滿滿一整天,行程緊湊到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因此,準時絕對是整件事的開始;面試官手上是有名單的,如果您因故遲到而必須調整試教時間,甚至拖延到預定結束時間,那會在面試官心裡留下什麼印象,可想而知。 就算您認為,華師薪資是以鐘點計算,時薪不高不低也不一定馬上排得到課,所以不必那麼認真看待。嗯,撇開價值觀不說,教華語就是三百六十行裡的一行,沒有因為我們被稱為老師就比較高貴,也沒有因為鐘點不高就應該被嫌棄。 只要是工作,都值得應有的尊重。 Student peeking inside, 2017 試教準備三要點 1. 教學內容 教對是應該的,怎麼安排教學內容才是重點。所謂的「教對」,簡單講就是語法說明對不對、發音聲調準不準、手寫字或所有材料裡有沒有錯字。請記得,這幾項是能不能當華師最基本的能力;就跟秘書要會打字、警察知道怎麼開單一樣,沒有灰色地帶。 除了基本能力,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表現出您的教學專業,才是及格的門檻。多數單位設定15分鐘的試教時間是有意義的;10分鐘太短看不到完整的教學段落,20分鐘又太長,要是教不好面試官可能會不小心睡著或白眼翻到太平洋。 所以,請妥善安排屬於您的15分鐘。一個完整的教學段落應該至少包含生詞、語法、練習幾個部分。假設試教現場有三位學生,您卻準備了八個生詞、兩個語法和三個練習的試教量,結果通常就是才剛開始呈現語法,就被請下台了。 15分鐘,只有900秒。加上台下的三個學生,一個人只分配到三分多鐘的時間;您要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每位學生都學會您準備的那些內容?就算您設計了小組練習、團體活動提高教學效率,但學生是外國人,

米國暑班小感

算是第二次正式參與暑期密集班。從管理或設計的角度來看,兩個項目同樣名為「密集」、同樣為期八週,同樣有課後活動和期中期末;框架沒有大異,內容也沒有大同,算是有點熟悉但仍得每天努力的一般課型。只不過這個項目的規模小得多,強度也明顯不如上一個,再加上這次只管學生的流利度訓練,算是半枚老師,半枚該寫論文卻大剌剌裝死的假閒人。 原以為是個太平暑日,直到前幾天的學分事件,又讓我再度感受了米國教育之大不同。 一般來說,密集的短期項目為求成本收益得宜或學習成效顯著,頂多也就開個三級。大部分的做法,是通過事先審查與學前測驗把完全不適合,或是可能變成茶包的豆子們篩掉,作為確保項目順利進行的必要犠牲。然而這裡不但一口氣開出了四級,甚至還混入了零程度的生豆和隱藏版的蟲蛀豆,真是讓人驚喜得可以。 而那顆蟲蛀豆,就是整起事件的起點。 話說該豆在項目開始後沒多久,就被老師發現蟲蛀程度不輕。但為了滿足該豆想得到學分的目標,老師決定讓他續留原級,並以加強輔導的方法希望讓他跟上其他豆子們。不過就在期中結束後,該豆突然自願請調,離開原本堅決死守的程度。對於這種改變,老師們自然是從善如流,也過了幾天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的日子。 怎知週末一結束,該豆突然爆走跳到行政最高層投訴原級數老師,而且冠冕堂皇的搬出米國人最害怕聽到的理由:種族歧視。嚇懵了的米國高層自然是以學生意見為首,開始了該有的調查和談話。只不過這種看起來理性的方法,聽起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卻一點也不適用於同為「外國人」的原級數老師。原級數老師以同樣的理由回應了行政高層,而裡外不是人的高層,現在只能以「調查中」幾個字企圖減緩殺傷力。 結果,就像某塊神奇抹布自以為掩蓋了事實,卻掀起了軒然的大波。整個星期,項目裡都暗藏著蠢動而不安的氣壓,原本的幾顆芝麻,也因為這樣迅速被燉煮成了燙手的芋頭包。如今不只原級數老師,其他的老師們也感染了不滿與怨氣,配上這幾天莫名的低溫,如果這時下起七月雪,我想我也不會太大驚小怪吧。 作為半枚局外人,我想我的慶幸與感激比想像中多得更多。還好在我真槍實彈遇上這種事件以前,先讓我旁觀了一回。也還好這次項目遇上的老師們,泰半經驗老道,而且在米國滾過好長一段時間。對她們而言,這種事件無法接受,但也不像我傻得全然空白。 整件事之於我,除了印證部分米國性格與印象之外,也適時地給了我多一層的教學以外的思考。或許

【工作坊&戲迷看】人生如戲,戲散,人不散

身兼多職的壞處之一,就是永遠搞不清楚哪天該上班,哪天可以休假,尤其是在遇到週末補班的時候。前兩天盯著行事曆,還沈浸在已排定的工作擋住了想參加活動的懊惱裡時,一通電話解救了我轉不開的腦袋,也解開了我糾結一個多月的惋惜。難得撿到的一天,當然要 不醉不歸 把力所能及的都排進來才行。 下午先參加了蔣葳老師的工作坊。扣掉在生活圈以外的場地讓人一直想打噴嚏的bug之外,融入暗示教學與戲劇元素的工作坊仍是一如往常的精彩。對我來說,每次參加蔣葳老師的工作坊,都是一種對業內專家所能付出心血的喟嘆。當多數人只在意待遇如何、預算多寡、c/p分配合理與否之時,卻忘了還有另一項反求諸己的選擇;強化既有專業、探求潛藏可能,甚或只是照料個人健康,都是更加實際的辦法。 特別是在這個必須長保活力、不斷給予刺激的教學工作裡,如果平常不多方吸收、充實自己,大概很快就會感覺腸枯思竭,像顆消風的汽球一樣飛散在沈悶的教室裡了。 而儘管參加了這麼幾年,也了解蔣葳老師的風格,這次還是得到了不少啟發。最讓我驚喜的是戲劇成分更加凸出;不管是流動塑像或一人一故事,這些跨界語彙在聲音上直接刺激了我們這些自詡為語言老師的腦袋,並且進一步在行為上打破了我們慣性的教學設計思考。 蔣葳老師工作坊,2016@Taipei 除此以外,工作坊裡的視聽感官刺激、立體化與圖像化、留白留空的藝術,都讓人對教學和語言有了更開闊的思維。一直以來,蔣老師最讓我無法企及的就是每段活動使用的引導工具;不管是紙張、彩繩、音樂、布偶,不大的行李箱彷彿像是小叮噹的百寶袋,隨手一撈就是彩虹。對我這種怕死了麻煩的人來說,根本是連想都不敢想要達到的境界啊~ 另外,老師也用了許多辦法把語言立體化。諸如加入肢體移動建立空間感、使用看得見的道具創造畫面、賦予物件新角色藉以代入外語性格;每一個點都可以連成線,再擴展到面,成為完整的一門教學藝術。而流竄在整個場域氛圍裡的彈性,則跟戴老師傳授的留白藝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明華園<散戲 > ,2016@Taipei 晚上趕回市內,加入滿堂的看戲觀眾,重溫六十年代的沒落與煇煌。 五十年代的台灣,經過了初始因大量外來人口與政權的振盪之後,人民生活漸見秩序,農忙之餘的休閒消遣也開始回春。滋養並成長於島上的布袋戲與歌仔戲,應運成為人民心靈的依託;歌仔戲台上的華麗戲服、親切熟悉的鄉音旋律、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