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想知道結論的人答案:不一定。
如果你還沒關掉視窗,那我想,你應該是想知道為什麼的人;所以,你應該也可以忍受接下來有一點長的故事。
會讓我重新想起這個話題,其實是幾天以前的工作坊中有老師提起。有位老師被質疑為什麼要在課堂材料裡放英文解釋,有位老師在該不該說英文這件事上掙扎得幾乎無法前進。他們眼裡的不平與徬徨,讓我中斷的思緒重新接上,也讓我在儘管有許多人討論過這個話題之後,還願意再來說說我自己心裡的轉折。
這幾年和我接觸過的老師大概都清楚,我不贊成在課上說英文。不過,可能我在表態時的命令語氣過強,所以多半的老師們就只是點頭接受;少數發問的,也似懂非懂地吞下我給的理由以後,就忘記這件事。一直要到他們在課堂裡說了英文被我聽到再加盯上以後,才多少有點忌諱。
嗯,怎麼把自己寫成了個討人厭的傢伙?
算了。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英語教學企業的總部。說總部,其實也就是一層樓而已。那時的我又菜又弱,中文普通英文也爛到可以,唯一被看上眼的,大概就只有我的打字能力與傻乎乎的笑容。在那裡,我算是認真認份地做著每一件老闆要求的任務。就算連基本的兒童單詞意思都不懂,至少我不會拼錯字母。
後來老闆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大發慈悲地讓我去上了師資班的課。那幾個週末裡,我總算學會怎麼看著音標發出正確的聲音,也初次見識了教學方法、活動設計等跟教學有關的知識。上課以後,我才開始比較有意識地觀察隔壁組的工作,那些以教學為業的吵鬧份子們XD。
隨著與隔壁組和分校們的合作機會越來越頻繁,我也開始大量聽到接觸到"No Chinese"這句話。無論是掛在嘴巴上、貼在牆壁上,甚至在吃飯聊天的場合裡,偶而也會平空冒出來。也因此,我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不說母語的觀念,並且在後來轉進華教之後仍然恪守不悖。
絕對不說英語,甚至不在自製的教學材料中加上任何英語,是我在剛開始教華語時的堅定信念。這個想法陪著我從台灣出發,飛過中南美再到加勒比,最後轉回台北十樓。一直到進入研究所的頭一兩年,我都沒有退却過一絲一毫。
打破這個結界的,是最後踏上的美洲北部。
在這個連動物都說英文的地方,本來,我還是抱著相同的想法。而且,既然學生們都有中文基礎了,那就更不需要英文了吧!殊不知,最需要說英文的其實是我。為了不讓自己在學生面前不小心說出英文來,我在剛到大米的生活裡幾乎只開啟最低限度的互動,完全忘了自己生活在非華語的土地上。那段時間,我差不多就像住在台灣但一個中文字也不肯學的外國人一樣,孤絕自閉。
我在不知不覺的長期自我催眠中,忘記了語言背後的文化,以及文化與人之間的關係。而課堂裡除了教學內容以外,教的人和學的人之間的關係,才是開啟教學本身成敗的最初元素。我當然可以不在課上說英文,但如果只是不究底細地守著這似是而非的規矩,不正是僵化的開始嗎?
林時植<崩解年代>,2016 YCM Biennale |
通過戴師的言教身教與旁聽,我發現適時地使用外語,其實有時候更能促進課室氣氛與學習成效。而我也想通,台灣的兒美教學之所以不說中文,是因為學生年幼與家長期望的關係;而在台的華教可以不說英文,也是因為學生文化背景都不相同所致的。
比說什麼語言更重要的,是背後的人性理解。在一個學華語的聯合國班級裡,老師如果自以為的狂烙非華語以外的單一語言,只會惹來非母語者的不悅。而在一個背景語言文化皆同的單一班級裡,老師竟然連一個最簡單的詞彙都不說或不懂,是不是又太孤傲或假掰了?
以上都是我自己的經驗。在我看來,華師在課堂上該不該說英文不是重點;重點是教學者有沒有真正了解學習者的需求,有沒有把學生當成真心交流的平行對象。每個個人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學生只是還不能熟練地使用這個語言,並不是什麼生活經驗缺乏低智商的生物。
謝謝戴師,和大米的一票學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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